瑪莉蓮用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找了間小套房,打包了隨身衣物和棉被枕頭和存款簿,住進了一個只有六坪大的小房間。
小套房只有一張床,一張世界大地圖書桌,一個簡陋的衣櫥。瑪莉蓮把家當平鋪直敘的放在房間裡,還塞不滿所有的空間。那個週末她火速的給小房間添購了一臺小電視,一個小冰箱,她把那張礙眼的大地圖書桌和難看的床搬到屋頂,從Home box搬來了一張漂亮的沙發床,一張松木圓桌,一頂落地檯燈,和一個超大的衣櫥,牽了電話線,裝了網路,小房間漸漸有了一個樣子。
她赫然發現自己在為自己採買這些東西時是多麼的喜悅,她無需顧慮另一個人的喜惡,只要管自己開心就好。以前跟約瑟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不曾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跟約瑟一起的那個三房的公寓,一個房間是兩個人的臥房,一個是書房,大部分時間都由約瑟佔用,另一個是客房。她曾經告訴約瑟她希望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好擺放一些自己喜歡的小玩物和書籍,約瑟拒絕了,他認為客房是一個完整的家的必需品。儘管他們家一年到頭的客人少得可憐,約瑟也不願意把那個房間給瑪莉蓮,而寧可規劃給那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客人」。
而現在,瑪莉蓮擁有了一個自己的房間了,這對她是多麼愉快的事情啊!活到這個年紀了,竟然要到自己出走了才能真正擁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哀怨了起來,不過哀怨的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畢竟她現在是真正擁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她為自己買了好些以前總是被約瑟斥責為「佔地方」的小玩物,幾個在逛街時看到的小娃娃,一盞精油燈,一幅小畫像,幾幅電影海報,一個音樂盒,幾根香水蠟燭,一面可愛的鏡子,一張抽象畫的地毯,一個超級大抱枕,一個花瓶,一個長相逗趣的木雕娃娃,她發現自己是那麼得意於自己的佈置。
「早該如此了!」她的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這樣說著。
那個週末,她睡得異常香甜,沒有驚醒,也沒有空虛的感覺。早上起來的時候她滿意的慵懶著,為了自己無需為了任何理由起床而開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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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在她出走後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她躲避了幾次,接了一次。她怕如果繼續躲下去,約瑟會跑到她工作的地方吵鬧。約瑟問她為什麼逃跑,她驚訝約瑟的用詞但還是平靜的對他說,她覺得兩個人的關係視同水火,她希望能夠分開一陣子冷靜一下。約瑟對這個說辭不滿意,可是也不得不接受,畢竟瑪莉蓮已經出走了,而腳長在她身上,除非他要用蠻力把她架回來,否則也只能用嘴說說。
在出走後的一個星期,瑪莉蓮驚訝的發現約書亞竟然住在隔壁的巷子,這讓她有點莫名的興奮。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的出走被蒙上「外遇」的色彩,雖然法律上她的婚姻從來沒有存在過,另一方面她也為這個巧合感到刺激。
約書亞有時候會來找她吃宵夜,有時候會找她吃晚餐,有時候會約她出去逛夜市,她很喜歡約書亞的邀約,畢竟她現存的朋友少得可憐。在結婚之後,她和朋友們漸漸少了往來,而在這個時候,她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傾訴好。但是她實在不願意繼續欺騙約書亞,關於她曾經有過婚姻的事情。
約書亞聽了她的告解之後並沒有太驚訝,他只淡淡的說難怪以前總覺得妳心事重重,說完了這句話這個話題便結束了,好像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約書亞在瑪莉蓮的生活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一種不預期和無計畫的方式。他們經常一起消磨夜晚,但是鮮少在白天出遊,白天的約書亞似乎總是陷在某些不得不然的安排中,像父母的安排相親,或是他參加的社團活動。約書亞總是在黑夜來臨時給瑪莉蓮一個沒有預告的電話,問她在哪裡,現在在做什麼,要不要出來吃宵夜。
瑪莉蓮原本不以為意,只把這些邀約當成是回復單身生活後無法彌補空虛中的點綴;然而在不知不覺中,瑪莉蓮開始期待約書亞的邀約,她會刻意的把晚上的時間空出來,等待他的來電,他有時候會打來,有時候不會。在等不到來電的時候,瑪莉蓮會試著打給約書亞,可是總是不方便接的時候多,於是幾次之後,瑪莉蓮便不再主動找他,只是默默的等待他的電話。有時候瑪莉蓮在跟約書亞分別的時候,會問他下一次約會會在什麼時候,以便她可以在其他的時間安排別的活動。然而約書亞給她的答案總是,如果她要安排其他的節目可以無須顧慮他,如果他打來時她不方便出來他會充分諒解的。
對於約書亞這種無負擔式的關係,反而讓瑪莉蓮更加患得患失了起來,為了怕約書亞打來時她無法赴約,瑪莉蓮主動的排除了其他的約會,把所有夜晚的時間空出來給他。
對於這種不對等的關係,瑪莉蓮難免覺得焦慮,她覺得自己似乎被約書亞制約了。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企圖擺脫這個魔咒,她想,或者是因為約書亞每次邀約都太輕易得逞,反而讓他不懂珍惜;如果他的邀約經常因為沒有預約而遭到拒絕,那他應該會因為約會的稀有而明白自己應該在上一次約會時預告下一次的時間。
為了讓約書亞「反制約」,瑪莉蓮刻意在晚上安排了各種活動,好讓自己的拒絕看起來完全純潔無暇且沒有任何不良意圖。約書亞的確因此遭到了數次拒絕,然而因此抱著遺憾的不是約書亞本人,而是瑪莉蓮自己。往往瑪莉蓮用一種過分高亢和興奮的聲調告訴約書亞她正在從事其他活動以致於無法外出之後,在掛上電話的那一剎那瑪莉蓮就不由自主的懊悔起來。她有點弄不懂自己,既然跟約書亞的相處帶給她的愉快遠勝於其他的活動,她為什麼要為了一些莫須有的理由而矜持。或者她潛意識是希望用這樣的方式綁住約書亞,然而卻讓她自己陷入另一個困境。
對此瑪莉蓮不免有些自怨自艾,在脫離了一段不受尊重的婚姻之後,她又陷入了另一段不受尊重的關係,她覺得自己簡直像一塊不受歡迎的破布,老是被別人丟來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