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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認識約書亞之前,瑪莉蓮一直認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約書亞是瑪莉蓮公司的同事,他們並不屬於同一個部門,只是在很多案子上有合作。瑪莉蓮並沒有把約書亞當作她的可能對象,因為她已經結婚五年了,因此她只把約書亞當成是一個有趣的合作對象而已。

因為某些緣故,瑪莉蓮一直對公司同事們隱藏她已婚的事實,她的丈夫約瑟因為害怕婚姻的約束,始終不肯和瑪莉蓮正式登記結婚,以致於已經結了婚的瑪莉蓮的身分證配偶欄始終維持著空白。瑪莉蓮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和非議,為自己選擇「單身」的身份。

瑪莉蓮雖然無法接受約瑟不肯登記結婚的種種說辭,卻也始終沒有離去,她想,總有一天約瑟會克服他那幼稚而不成熟的對於婚姻的恐懼感,而甘心去戶政事務所辦理登記。

瑪莉蓮一直想要有個孩子,可是約瑟並不同意,這一方面或許是因為一旦有了孩子,他將不可避免的為了孩子的戶口問題而必須去辦理結婚登記,因此對於瑪莉蓮的殷殷盼望,約瑟採取不合作態度,他在緊要關頭總會自制的抽離,而且密切掌握瑪莉蓮的生理週期,這使得瑪莉蓮的遺憾不免又增加了一項。

或許因為在一起太久了,瑪莉蓮逐漸懷疑她和約瑟共同生活的意義,他們的財務獨立,他們各自擁有一輛車子,他們的生活費一直都是平均分攤,而他們的奢侈品也是各買各的。約瑟計畫買房子,可是他尋找房子時寧可詢問自己老媽的意見,也不問問瑪莉蓮是否中意。週末休息的時候,約瑟會獨自外出到書店看棒球雜誌,而瑪莉蓮則在家看書。他們鮮少討論「共同的未來」這樣的話題,也很少談及「我們」這樣的字眼。

很多時候,瑪莉蓮在不用工作的週末醒來的時候,會找不到一個起床的理由,如果不是因為肚子餓,好像其實今天起不起床都沒有什麼差別。有時候睡到中夜,她會突然醒來,一陣空虛襲來,她會希望自己就突然這麼死去,然後她可以永遠不用去想今天要做什麼,以及她到底為了什麼活著。瑪莉蓮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著,為了不要讓自己陷入不可自拔的憂鬱,她選擇麻痺自己的感覺,因為只要這樣,她可以不用去感覺。

她和約書亞的第一次約會是發生她和約瑟的一次嚴重爭吵之後,那天她加班到很晚,沒有時間吃飯,她回到家後軟癱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電視,約瑟對她的晚歸有些不滿,從房間走出來,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晚。她很虛弱的回答說她今天趕案子,趕到沒有時間吃晚飯,她請求約瑟幫她到巷口便利商店買一點速食給她果腹。

原本就有些怨懟的約瑟突然暴怒起來,他大聲斥責瑪莉蓮說她簡直像個要人照顧的小孩子,有力氣的時候只知道工作,然後回家只會軟癱著要別人照顧。約瑟意氣的說,他不知道自己要這樣的妻子做什麼。

瑪莉蓮聽到這裡突然迸出淚來,她小聲的回答約瑟,你真的把我當作你的妻子嗎?如果是,為什麼連結婚都不願意去登記。

約瑟的怒氣並沒有散去,他繼續在旁邊緒緒叨叨的指責瑪莉蓮的不成熟,失去說話力氣的瑪莉蓮躲進房裡,沮喪的只想哭泣。

這時候瑪莉蓮的手機鈴聲響起,顯示號碼是約書亞。瑪莉蓮正遲疑著要不要再這個時候接聽另一個男人的電話,她的手指已經按下接聽的按鈕。約書亞活潑的聲音在另一頭響起,他說他剛加完班,還沒有吃東西,他知道瑪莉蓮也還沒有吃,問她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

瑪莉蓮忍住眼淚,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乎她是不是餓著肚子,於是她賭氣的答應了約書亞的邀約。

她衝出門的時候已經十點了,約瑟在客廳看電視並沒有搭理她,她有慶幸至少她不用對約瑟編謊。

約書亞的車子停在巷口不遠的地方,她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他的車子。

「去哪?」他笑咪咪的說。

「都可以。」她心不在焉的說。

於是他驅車,尋找可以用餐的地方。

她必然顯得非常失意,因為吃到一半的時候,約書亞突然問她:「妳快樂嗎?」

她有一種被重擊的感覺,很久很久,沒有人關心她是不是快樂了,包括她那位稱呼丈夫的男人。她勉強裝出一個微笑,很想大聲的說:「是的。」可是她不能,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謊言竟然那麼難以出口。她尋思自己的生活中究竟有沒有快樂的理由,然而就像她始終缺乏一個起床的理由,她也找不到一個快樂的理由。

於是她選擇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難道你覺得我不快樂嗎?」

約書亞搖搖頭。

「可是我不是一逕都是笑嘻嘻的麼?」她不服氣的說。

「我覺得妳是裝出來的。」約書亞這樣說著。

瑪莉蓮不禁有點生氣起來,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自己看得那麼清楚,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而他竟可以如此輕易的出口。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用一個輕輕的微笑帶過。

這時候她的手機震動了起來,號碼顯示家裡的號碼,應該是約瑟打來的。她不想接,卻分心了。

「妳不接電話麼?」約書亞問道。

「不。」她搖搖頭。

手機震動了五分鐘,終於死寂了。她繼續進食,卻顯得有點心不在焉。吃了幾口,手機又震了起來。

「還是不接麼?」約書亞笑道。

她仍搖搖頭。

就這麼反覆了幾次,手機歸於寧靜。

十一點,她告訴約書亞她得回家,約書亞沒有多問,照樣送她到巷口。她的任性畢竟有限,只有一個鐘頭。

她抽出鑰匙開門,門鎖沒有動靜,顯然是從裡面鎖上了。她不死心,又使勁旋轉了幾次,仍然紋風不動。她無奈,舉起手按牆上的電鈴,電鈴尖銳的聲音在夜裡響起,但是房子裡依然沒有動靜。她不死心,又試了一下,還是一片死寂。她泫然欲泣,可又不知道哭給誰聽。她在樓梯頂坐了下來,手抱著膝蓋。她好累,累了一整天,她好想休息。

她在樓梯頂坐了半個鐘頭,在蚊子群攻下試圖休息,然後她走下來,舉起手想在按鈴。她碰到電鈴按鈕時突然一陣無力,忍了一夜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維護些什麼,一個不被承認的婚姻,和一扇拒她於千里之外的門。

她沒有再做另一次嘗試,她轉過身,靜悄悄的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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